4
沈念念哭泣的表情猛然一滞,被奶粉水呛得说不出话。
“琛,琛哥……”
林琛猛地拉开疯了似的我,“你疯了?!”
“我早疯了!”
我挣开他的手,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克制冷静。
“林琛,你就这么相信她说的话?”
林琛紧紧抿着唇,“医生说……”
“七年夫妻,感情都喂了狗吗,还不如一个狗屁医生是吗!”
他们都没见过我爆粗口,此刻都瞪大眼睛看我。
被保姆抱在怀里刚熟睡的两个孩子听到声响,“哇哇”大哭起来。
“雨晴,你冷静一点。”
公公坐在沙发上,淡然开口,像极了出来稳重残局的长辈。
婆婆也不悦的看向我,“你这副样子都吓坏了孩子了。”
“以后还怎么交给你带?”
林琛揉了揉眉心,似乎很头疼。
发了疯,我冷静了点,看向沈念念,
“既然认为我是害孩子的罪魁祸首,那你就拿出证据来。”
沈念念被我逼视的后退一步,不住的摇头。
“雨晴姐……”
最后,竟然跌坐在地上。
林琛看不过眼,挡在她身前,“雨晴,你别逼她。”
我冷笑一声,“拿不出来,是吗?”
“我做的营养餐都有留样,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吧。”
幸亏之前做营养师时,保留了良好的职业习惯。
给沈念念做月子餐,给两个孩子冲泡奶粉,也都有留样的习惯。
沈念念哭泣的神色一滞,心虚的攥紧了衣角。
“不,不用了,是我妄自揣度错怪了雨晴姐。”
“还是送去检查看看吧。这样大家都放心。”
我转过身,让保姆把冰箱里的样品都送去医院。
一家人都在客厅里坐着等待检查结果。
我坐在沙发上,失神的盯着展示架上放着的一只碎掉的木雕。
那是林琛亲手给我刻的,在我们七岁的时候。
送给我时,他原本娇嫩的弹钢琴的手上,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。
可他还傻呵呵的朝我笑着,
“雨晴,你看这个像不像你?”
“你就是我心中的仙女!”
当时我什么心情已经忘了,明明那木雕还有些粗糙,做工一点都不精细。
只记得我接过那木雕,捧着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。
后来,那木雕一直被我们摆在家里最高处。
那是他爱我的证明。
沈念念住进来后,她也摆弄过那只木雕。
被我冷脸呵斥后,她再也不敢碰。
可就是那么巧。
当天晚上,打扫房间的保姆慌慌张张的告诉我,木雕碎了。
可它放在柜子里,还有玻璃罩着,无论再不小心,也不会碰掉。
当时我就去找沈念念兴师问罪。
刚好,林琛那时候也在她的屋里。
沈念念害怕的缩在他怀里,他皱着眉不悦的说,
“雨晴,一个木雕而已,不要这么小题大做。”
“你吓到她了,会吓到孩子的。”
“改天我再给你买个木雕就是了。”
隔天果然又给我送来了好几只精致的木雕。
可他却忘了,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木雕。
那是他小时候送给我的。
5
鉴定结果不会那么快出来,保姆做了饭。
这还是沈念念来后,第一次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。
我也恍然想起,我好像好久没和林琛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。
林琛坐在我旁边,给我夹了虾仁。
我想也不想的直接扔出去。
林琛面色有些不好看,“雨晴,这不是你爱吃的吗?”
我侧眸看他,“你记错了吧?”
保姆在一旁尴尬道,
“先生,夫人海鲜过敏。”
“爱吃虾仁的,是沈小姐。”
林琛面色彻底尴尬起来,公公婆婆谁都没说话。
半晌,我把虾仁放到沈念念面前,
“多吃点,补身体。”
“谢谢雨晴姐……”
我没再理她,上了楼回了房间。
检查结果是第二天下午出来的。
沈念念忐忑的站在一旁,脸色煞白,想要拿文件袋,
“雨晴姐!我已经不怪你了。”
“是我急糊涂了,那毕竟是我的孩子,所以……”
“雨晴姐,你也别怪我。”
我伸手压着袋子,“不看了吗?相信不是我做的了?”
“够了!雨晴,不用看了,我们都相信你。”
林琛大致也看出来了沈念念的不对劲,伸手拦住。
“是吗?”
我淡淡的看他,轻呵一声。
“那你还记得,你是谁的丈夫吗?”
林琛一顿,垂头没再说话。
我拿过那份文件袋,
“沈念念,有些事我们都心知肚明,但我也明白告诉你。”
“只要我不死,你,永远当不成林夫人。”
“雨晴姐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沈念念抬起头,僵硬的笑。
“既然你们都不看,有人总得看看。”
我哼笑了一声,拎起文件袋,递给保姆,“送去林家。”
“雨晴姐!”
沈念念猛地激动起来,就要扑去那那文件袋子。
保姆手却更快,先一步拿到手。
林琛动了动,似乎想要帮忙,看向我的眼神,却顿在原地。
我没再去看他们,转身上了楼。
顺着主卧,能看见我的别墅的院子。
从前,我推开窗,是一片火红的玫瑰。
现在,只有一片茫茫的白色百合。
我心烦的叫人把百合全拔了。
我每一次笃定的告诉沈念念,我和林琛不会离婚。
似乎也在笃定的告诉我自己,我们不会离婚。
我们三岁就认识了,七岁他就说要娶我当老婆。
十八岁订婚,二十岁结婚。
七年夫妻,我们一起走过的,却是二十四年。
我们互相参与了我们彼此了前半生,已经密不可分。
从前,我也万分笃定,我们绝不会离婚。
可是现在,我已经有点不确定了。
林琛的心,已经不在我身上了。
我茫然的躺在床上,眼泪止不住的流。
忽地,被子一沉,我被火热的身躯抱在怀里。
林琛软着嗓子喊我,“老婆。”
“老婆我错了。”
“你错在哪儿了?”
“我不该不相信你,对不起,可我就是太在乎孩子了。”
“老婆,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孩子,我真的害怕他们出事。”
“我真的,就只是太在乎孩子了。”
林琛头埋在我的颈窝,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哭诉。
我感受到了肩头他濡湿的泪。
我拍着他的头,轻声道,“可是,那不是我们的孩子。”
我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更用力的抱住我。
6
“夫人!先生!”
门忽地被敲响,保姆的声音染着焦急。
林琛抹了抹眼泪,扬声道,“怎么了!”
“沈小姐,沈小姐闹着要自杀!”
话音未落,林琛就豁地起身下床。
走了两步才硬生生顿住,回头看我,
“老婆,我去看看,那是一条人命。”
不等我点头,他立刻开门出去。
我垂下眼缓缓起身,看着保姆冷声问道,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她闹着说对不起夫人,不活了,要以死谢罪求夫人原谅。”
“……”
我一时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房间里,沈念念面色苍白,死死的攥着水果刀。
她绝望的满脸是泪,
“对不起,我不该冤枉雨晴姐,我是罪人。”
“我再也不会了。”
我看见林琛满眼心疼,温声劝慰,
“念念,雨晴没有怪你,你不要拿刀伤了自己。”
“念念!乖,把刀给我。”
沈念念呆呆看了他半晌,忽地放声痛哭,
“真的吗?琛哥,是真的吗?”
“雨晴姐真的没有怪我吗?”
林琛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,拍着她,“没事了。”
“真的不怪你。”
林琛想要让她情绪稳定一点,转头只看见了我。
“雨晴,她情绪不稳定,你别过来。”
我看向他们紧紧相拥的身体,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。
林琛,你还是变不回从前了啊。
当晚,为了陪沈念念,林琛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了她的房间。
“老婆,她情绪不稳定,我怕她出什么事儿。”
“就去她房间看着她,我开着门,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了。”
“老婆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你也不会看着她去死吧?”
就这样,他找了很完美的借口。
我坐在床上,被外面的雷吵的睡不着。
隔壁房间的门果然开着,我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哭着的说话声。
还能听见林琛轻声的在给她哼歌。
听着听着,我的思绪忽地就飘到了从前。
我和他出车祸那时。
我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,他就坐在病床前不吃不喝的陪了我两天。
别人一劝他休息一下,他就流眼泪。
眼泪大颗大颗的落着,也不说话,也不出声。
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伤心。
有人说,林家出了个大情种。
他们说,幸好我醒了。
看他当时的样子,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,他一定会跟我去了。
我醒来的时候,他哭着抱着我。
“老婆你终于醒了,你吓死我了。”
“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,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。”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是我太混蛋了。”
“……”
我干坐了一夜,直到天光大亮。
林琛才熬红了眼睛回来。
“雨晴,你可知错了。”
“我竟然不知道,你会把念念逼成那样。”
我僵硬的回他看他,却发现他好像跟我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。
我的少年郎看着我时,眼中永远充满爱意欣喜。
他的唇角永远会对我上扬着,勾着笑亲亲热热的喊我“老婆”。
单独见我时,总会贴在我身上,一刻也不想要离开。
“老婆这么好,我得寸步不离守着一辈子。”
“不然会被人觊觎的。”
而不是现在这样,看我的眼里爱意尽退,只剩下陌生的冰冷。
7
我有些疲惫,“我怎么逼她了?”
林琛似乎很疲倦,他揉了揉眉心,
“昨天念念都告诉我了。”
“你怎么能不让她看孩子呢?”
“那是她的亲生骨肉!你一直严防死守着不让她看。”
“孩子还那么小,离不开亲生母亲的。她被逼的没办法了。”
“她只是想和孩子多待一会儿。”
林琛没看我,只是不自觉的抚着手里手里的头绳。
我认得,昨天还戴在沈念念的头上。
“她已经没有家人了,是我酒后做错了事,我得对她负责到底。”
“以后你可以把她当做妹妹……”
听着他的话,不知怎的,我心中只涌起无奈的笑。
“林琛,你睡过的人,我还怎么把她当妹妹?”
“你现在是来替她求情的吗?”
“你想把她留下。”
最后一句,我已经很笃定了。
林琛依旧在无意识的摩挲着那根头绳,听见我的话,下意识想反驳我。
却发现,无话可说。
他垂下头,有些固执,“她没有家人了。”
“可你从前,明明还有别的解决办法。”
我声音缓缓,平静的和他讲道理。
“之前那一次,你明明给了她足够的钱,够她以后的生活。”
“林琛,你不明白吗?她来只是相当豪门少奶奶。”
“林琛,如果你执意留下她,那我们就要分开了。”
“不!不,我不离婚!”
林琛豁然抬头看我,一字一顿,
“我不离婚!我们不会离婚的。”
“我从前,也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。”
我微微笑着,“可我昨天想了一夜,想我们的从前。”
我们两家是世交,生意上又有往来。
所以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。
按照大人们的话说,我们光着屁股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。
我们互相参与过对方每一件人生大事。
那时候,他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孩,总爱跟在我身后。
他们都笑他是小跟屁虫,爱哭鬼。
没人愿意和他玩。
但我愿意。
他挨欺负了,也会来找我告状。
那时候,我就会帮他打回去。
木雕也是那个时候,他送给我的。
一留,就是好多年。
后来,我们上了高中。
有小男孩追我,我们走得近了些,他就吃醋。
幼稚的吸引我的注意力,把那男孩赶走。
我问他为什么生气,他总是别扭的不肯回答。
被我追问急了,他不敢看我,
“你是我的老大,你答应要罩着我的。”
“你不能和他们谈恋爱,对我言而无信。”
8
高二那年,我给一个男生送出了情书。
当天,他就红着眼把我堵在墙角,委屈的控诉着,
“你不要我了。”
我一头雾水,“我怎么会不要你?”
林琛当即就把信封拿出来给我看,
“你给别人写情书!”
说着,他把头藏在我颈窝,委屈的抱着我,
“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?”
“你喜欢我行不行?”
“我长得很帅的,很值得你喜欢的。”
他毛茸茸的头蹭来蹭去,我无奈的伸手,
“你先放开我啊。”
“我不!”
林琛抬起头,我们对视着。
情不自禁间,我们的头越凑越近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,他还很笨拙,不小心咬破了我的唇角。
可他依旧傻呵呵的笑,抱着我不撒手。
“我已经盖章了,你不可以再喜欢别人了。”
“你是我的了。”
我无奈着,“那你要把情书给人家啊。”
“不行!这是你写给别人的,我怎么可能还会给别人!”
他气得脸颊鼓鼓的,我轻轻的笑,
“那你打开看看,信封里的落款是谁的名字。”
他闻言拆开,看见了最下面的落款。
一个陌生的女生的名字。
他当即就雀跃的又来抱我,“我就知道,你喜欢我!”
林琛抱着我转圈,控制不住的大喊,“方雨晴,是林琛的!”
“方雨晴永远和林琛在一起!一辈子不分开!”
我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,“呀,你别喊呀!”
……
高中时恋爱的青涩,逐渐长成大树,长成我们的现在。
那时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,现在肩上,肩负着说不清的责任。
他好像变了模样,好像又没变。
可从前再美好,也只是从前。
我笑着垂下眼,
“林琛,我们回不去了。”
“我们离婚吧,林琛。”
林琛红了眼圈,又固执的来抱我。
“不,不行。”
可现在,已经不允许说不行了。
和林琛去民政局领手续那天,他还在幼稚的装作我们的结婚证找不到了。
“老婆,不去行不行?我们的结婚证找不到了。”
“真的找不到了。”
我没说话,只定定的看着他。
他一下子就不说话了,垂眼不敢看我,
“我不想离婚。”
“就不能原谅我吗?”
他还是跟我去了民政局。
看着我们的结婚证变成离婚证。
看着我们两个的照片从亲密的依偎在一起,到独立的两张单人照。
我们各自拿好证件,从民政局出来。
我看他红着眼睛,顿时颓丧了不少。
我家里的车子停在那里等我。
“林琛,再见。”
我轻轻道。
说完,我看见他眼角的眼泪又滚下来,却被他一把抹去。
“老婆,你等我,我很快就去接你。”
我没答应,也没强调“我们已经离婚了”。
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以后,不要再随便哭了。”
林琛胡乱的点了点头。
我上了车,依旧能看见他站在原地看我。
就算是看不清脸,也能看见他此刻,泪流满面。
可那又怎样。
再深情的眉眼,再汹涌的泪,终有一天,还是会为别人而流。
后来啊,听说两个孩子戒奶后,沈念念就被打发走了。
她哭着说不想离开两个孩子。
转眼就被一千万收买。
这是外面传出来的。
我知道,她一直想要的是当林琛的妻子,不会为一千万收买。
林琛用了手段,送她出了国。
她出国前,给我发了一条消息。
“方雨晴,你赢了。”
我笑着随手删掉。
我从没和她比过。
我知道林琛不会娶她。
一年后,商业酒会上,我作为方氏总裁出席。
林琛忙前忙后帮我挡酒。
我冷眼看他,他嘿嘿一笑,
“我重新追你嘛,要有追求者的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