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明朗的师妹快死了。
她最后的心愿,希望与纪明朗举行一场婚礼。
他通知我离婚的那刻。
我告诉系统,”带我离开这个世界吧。”
两次去办理离婚,我都没能走到民政局。
直到我躺在了他的手术台上。
主刀医生的他恐惧又绝望,“怎么是你?”
更使他难以承受的是,
根据系统的安排,我死在他的手中,
让他永生后悔。
1
纪明朗是个外科名医,医院里的白衣圣手,工作总是排得满满当当。
满到连离婚这种大事,都是微信上草草几句话搞定。
"找个时间,我们把手续办了吧。"
"子纤状态不好,拖不得。"
我瞅着一桌凉透的菜肴,奶油蛋糕边缘慢慢化开,淌成一片。
就像我和他的感情,校服到婚纱,整整十二年的历程,一夜之间垮塌。
电话拨了好几次,第四次才接通。
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温不火,"在忙,什么事?"
我本能地想要道歉,还以为他又在手术台上。
医生嘛,病人总是第一位的。
然而,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女子娇俏的声音:"衣服都脱了,快来啊。"
顿时,一股热血直冲我脑门,"纪明朗,咱俩还没离婚呢!"
他轻描淡写地解释,
"别误会,我在帮子纤的猫洗澡。"
我闭了闭眼,指甲嵌入掌心。
"纪明朗,一旦离了,我会死的。"
系统规则,无人能改。
他没作声,背景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。
估计是换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。
他压低了嗓子,
"谢飞雁,我说了多少遍,只是走个形式。"
"安抚完她,咱们还会复婚的。"
"干嘛总拿死失这招来逼我?"
他一叫我的全名,通常就是动了真怒。
见我没反应,纪明朗的呼吸明显加重。
他曾抱怨,最讨厌我沉默应对。
"谢飞雁,你冷静点。"
我冷笑了一声,"大半夜的在徐子纤那里,跟我讲冷静,你不觉得讽刺吗?"
毕竟,法律上他还算是我丈夫。
电话那端,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接着,每个字都冷冷地砸下来,直戳心窝。
"谢飞雁,周五上午,离婚手续办了。"
2
我舀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,却尝到了一丝苦涩。
说来也可笑,他记得陪徐子纤的猫洗澡,却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。
心不在了,记忆也跟着飘散了吧。
"系统,你会唱生日歌吗?"
"不会,我只会吹唢呐。"
我苦笑,"算了,等我走的那天吹吧。"
"带我离开这个世界吧。"
离开了,我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。
在那里,虽然我没有健康的身体,
但有爱我的家人,有朋友相伴。
还挺想念楼下那摊肠粉,老街市场里的牛肉汤。
当然,还有妈妈煮的那热腾腾的砂锅粥。
在这里,我永远是那个为纪明朗煲汤的人。
因为他是个医生。
手对于他,对于患者,意义非凡。
直到看见徐子纤的朋友圈,我彻底崩溃了。
那双被我呵护得纤长的手,此刻正温柔地为她剥虾。
配文是:"白衣圣手,只为我剥过虾壳。"
我过往的付出,在这句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。
"宿主,不想再试试吗?"
"不必了,心已死。"
从他提出离婚的那一刻起,攻略之路注定坎坷。
早死晚死,不如早早解脱。
系统轻轻叹了口气,
"主动离开,过程可能有些痛苦。"
"但好处是,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。"
我思索片刻。
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"纪明朗从不信我真的会消失。"
"那就在他这位圣手手中终结一切吧。"
我想,那一刻,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。
3
周五,我没能如约前往民政局。
自我解脱的程序开始启动。
我的身体迅速衰退,免疫力降到了谷底。
我发起了高烧。
嘴唇干裂,起了硬皮。
我本能地喊:"明朗。"
睁开眼,才意识到,他早就搬走了。
在答应娶徐子纤的那天。
"她是师父的女儿,师父走了,为了师父,我也该照顾她。"
"她都快不行了,就一个婚礼,你大气点行吗?"
那天,我愣愣地看着他。
"既是形式,为何还要办离婚证?"
他垂下眼睑,清秀的脸上笼上一层寒霜。
"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吧?"
是啊,不离婚,她岂不成了第三者?
原来,他连这场戏都演得这么逼真。
我冷漠地看着他。
"纪明朗,离了,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。"
他愣了一瞬,丢下手里的行李箱。
紧紧抓住我的手腕。
"你说什么?"
"你不愿跟我,还能跟谁?"
"你自己说的,这个世界你无依无靠,除了我,没有亲人。"
或许是他捏疼了我。
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。
我攥紧拳头砸向他,"放手,分明是你先抛下我的。"
他却将我紧紧搂进怀里。
泪水浸湿了他的白衬衫领口。
"飞雁,别哭,你哭我心疼。"
"我怎会舍得不要你?"
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拭去泪水。
从额前,一路吻到了我的唇。
他说自己是孤儿,多亏师母照料。
他说,徐子纤不过是妹妹罢了。
我信了,毕竟她身患绝症,命不久矣。
系统说三个月内挽回婚姻,任务就不算失败。
直至一周后的那天,我提着海鲜粥去医院。
经过露天停车场。
徐子纤坐在驾驶位,车窗敞开着。
他立在车外,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,站姿笔挺。
下一刻,他俯身向那所谓的"妹妹"吻去。
我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。
木然地看着他伸出那修长的手指,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"乖,回家好好休息。"
她似乎撒了个娇,戴上墨镜,开车离去。
这一幕,多么似曾相识。
他曾这样对待过我。
他要圆她的婚姻梦,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。
仅仅是出于同情和责任?
或许,他的心早就偏离了航道?
在不妨碍我们的誓言下,合理地偏向了另一个女孩。
难怪他急于离婚,跟她登记。
那一天,我把那碗海鲜粥丢进了垃圾箱。
一同丢弃的,还有那颗曾对他毫无保留的心。
4
脑袋昏昏沉沉中,手机铃声执拗地响个不停。
我勉强伸手摸索到手机,接通了电话。
那边,纪明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“时间观念呢?我这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。”
哎,烧得脑子都不清醒了,居然忘了今天是要办离婚的日子。
我嗓音微弱地回答:“发烧了,能不能改天?”
身体软得像团棉花,根本爬不起来,怎么出门?
电话另一端,他轻笑了一声,“忘了我是医生吗?你那铁打的身体,也会发烧?”
“你都二十八了,又不是徐子纤那样的小丫头,别闹小孩子脾气了。”
我被气乐了,“你可能忘了,你说的那个小丫头,其实也就比我小两岁。”
以前,他也是这样一口一个“小丫头”地唤我。
或许,现在听厌了。
没关系。
我对他的期待,早已烟消云散。
5
离婚第二次,我又爽约了。
出门的途中,出了点小插曲。
在个十字路口,一个穿着麦兜T恤的小男孩,迈着短短的腿急着找妈妈。
一辆拐弯而来的车,因超速失去了控制。
我没多想,拼尽全力将他推向安全地带。
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我仿佛整个人都要碎了。
肇事车辆未作停留,加速逃离现场。
我瞥见车牌号,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脑海中电光火石间,想起了医院停车场里的那辆车,徐子纤的。
竟然是她。
小男孩被惊恐的家人紧紧搂在怀里,吓得嚎啕大哭。
“阿姨,阿姨流血了。”
我只感到疼,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撞裂的那种疼。
却不见想象中的鲜血。
“系统,我要不行了吗?”
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,有些遗憾。
但临终前能救下个小宝贝,也算死而无憾。
系统迟疑了几秒,平静回应:
“恭喜,你在预定死亡日期前,暂时还死不了。”
“只有当你离开这个世界,车祸的伤害才会显现。”
系统忸怩着补充道:“这是我特地为你争取的。”
忽然觉得这系统有几分呆萌。
我笑了笑,“挺好,到时候让纪明朗瞧瞧,他那位新婚妻子把我撞成了什么样子?”
小男孩的家人围着我,妈妈眼睛红红地说:
“你救了我家宝贝,等于救了我们全家啊。”
他们几乎要对我跪谢。
我反复说没事,他们还是坚持送我去医院。
“怎么可能没事?那车保险杠都凹进去了。”
“人还能比车硬?”
没办法,我只好提前告诉了纪明朗。
“我出车祸了,离婚的事,再约时间吧。”
6
让我意想不到的是,他们送我来的医院,正是纪明朗工作的地方。
“检查报告给我看看。”
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纪明朗风风火火地闯进来,额头上渗着细汗。
看起来是从外面匆忙赶回的。
旁边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:“纪医生放心,没事。”
在系统设定的死亡日期之前。
任何检查设备都无法查出我身上的问题。
纪明朗仔细查阅了每一份纸质报告。
抬起头时,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锋利。
“内外伤都没有,这叫什么车祸?”
“飞雁,你一而再爽约,到底什么意思?”
我双手交叠,轻松道:“出了车祸啊,对了,撞我的还是你那位新婚太太,肇事逃逸的那种。”
他眉头紧锁,不假思索地反驳:
“不可能,子纤那么单纯,不会干这种事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不单纯,爱说谎?”
话落,我们都愣住了。
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自在。
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,他对徐子纤的信任,胜过我。
我默默问系统:“她会被抓吗?”
系统毫不犹豫:“会,这个世界有法律在。”
好吧,这我就放心了。
她的单纯,就交给法律去评判吧。
若非系统保命,那样大的冲击力,我怕是早没了。
她是个肇事逃逸者。
我抬起手腕看表:“纪明朗,走吧,现在去民政局。”
“不然,我可没时间了。”
他手插口袋,语气淡淡:“怎么会没时间?”
“快要死了。”三天后的下午四点。
我曾问过系统,“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的吗?”
“十二年前的下午四点,是你们相遇的时间。”
哦,有始有终。
纪明朗漠然望向窗外,声音带着不耐:
“飞雁,你去看看心理科吧。”
我苦笑不得:“纪明朗,有病的人是你,又当又立的……”渣得彻底。
我转身离开,却被他拉住我的手。
“最近不好好吃饭?瘦了。”
“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先吃饭,飞雁。”
我正要拒绝,他的手机震动。
我瞥见屏幕上显示着“徐子纤”。
纪明朗下意识松开我的手。
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,说是做了噩梦,害怕。
纪明朗柔声安慰了几句。
看了看我,对她说:“嗯,我马上回去。”
挂断电话,他眼里掠过一抹犹豫。
“飞雁,你先去吃……”
我心里冷笑,是噩梦吗?怕是撞了人后心虚胆寒吧。
不错。
纪明朗因为又一次选择了她,错过了与我最后的晚餐。
不知将来回想起来,他是否会后悔?
7
生命的倒计时悄然启动,我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,冰冷的金属仿佛能穿透肌肤,直达心底。
内脏似乎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风暴,痛楚一阵阵地提醒着我还活着。
没事的,咬咬牙就过去了,妈妈那碗热腾腾的砂锅粥正等着我回家呢。
耳边还徘徊着纪明朗那句夹杂着怒意的话语,“谢飞雁,当真以为我好欺负?”
“徐子纤都快不行了,你就不能大度点?”
只因我那第三次的失约。
可我明明告诉过他,我的时间不多了,是他不肯相信罢了。
十分钟的寂静后,纪明朗身着手术服,面若寒冰,步入了手术室。
这场手术本不属于他,但系统早已注定,不论由谁执刀,最终都会是他。
“系统,我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?”
“肿瘤手术,纪明朗的拿手绝活。”
这系统的语调里,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。
麻醉剂已缓缓流入体内,纪明朗准备就绪。
助手小心翼翼地询问:“纪大夫,您能行吗?”
他们对我情况了如指掌,私下里对他赞誉有加。
“纪大夫心理素质真是过硬。”
“能亲自为妻子动刀的,不是一般人啊。”
而纪明朗本人,此刻并未察觉,那覆盖于手术巾下的,正是不久前他还愤怒指责的妻子。
他接过了那把锋利的手术刀,熟稔地在我腹部划开了一道十六厘米的切口。
这次肿瘤手术,在他众多的手术经验里并不算独特,即便是失败,也属于可预见的风险范围之内。
毕竟,手术本身就困难重重,成功几率微乎其微。
然而,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艺,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,只是,世事总爱出人意料。
比如,纪明朗在切口旁无意中发现了一条浅淡的粉色疤痕,他的动作戛然而止,助手们也是一愣,这情形前所未见,特别是在手术已然进行的状态下。
纪医生恍惚了,手术室内,唯独我一人明白其中原委。